洛登的喉结滚了滚,忽然梗着脖子道,声音因为刚才的窒息带着点沙哑:那你就让他们当宋朝的狗?
当狗也比死了强!赞普猛地回头,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铺开,几乎要撑破眼白,死了,连抬头看太阳的机会都没有!他的声音忽然发虚,他不敢想,城破之后,这些纸会不会变成烧向自己的火,将他的骨头都烧成灰。
帐外的风更紧了,吹得帘角猎猎作响,像谁在外面扯着嗓子哭。赞普望着远处佛堂的金顶,那层金箔是他当年挪用贡品贴的,至今还欠着寺庙三箱酥油钱。若是城破时炮火扫过,金顶塌了,布达拉宫的大门敞开,他怕是连给佛前添灯的机会都没有,就得被宋军拖去当叛贼斩了。脖颈后的皮肤忽然一凉,像有把冰锥正慢慢扎进去。
国师!赞普的声音软下来,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,像长途跋涉后终于卸了行囊,先活着。活着,才有翻本的机会。他从怀里摸出个羊皮袋,塞给洛登,袋子上还沾着点草屑——那是次仁阿婆昨天塞给他的,老人家颤巍巍地说:让洛登多吃点,补补力气。
洛登捏着羊皮袋,指腹蹭过粗糙的皮子,忽然低头,肩膀抖得厉害。奶渣的膻香混着泪水的咸涩钻进鼻腔,十七岁那年被狼追得无路可逃,是赞普背着他跑了三里地,后背被树枝划得全是血;那年雪灾,是赞普把最后半袋青稞分了他一半,自己啃了三天冰雪......这些事像雪片似的落在心头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赞普背过身去,假装没看见他掉在毡子上的泪珠子——那些泪珠砸在毡子上,很快洇开一小片深色,像极了当年洛登为护他被狼咬伤的伤口。他望着帐外的风雪,喉结无声地滚了滚,睫毛上结了层薄霜。佛堂的金顶在风雪里闪着微弱的光,像颗悬在天边的星,照着他藏在袍角的秘密,也照着这满城人摇摇欲坠的明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