赞普凝望着联军大营的方向,晨光漫过他的眉骨,将眼底的红血丝照得透亮。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,没有丝毫昨夜的颤抖,只简短地吩咐:“备马。”话音落时,他已转身握住马缰,指腹在磨得光滑的皮革上轻轻一勒,那匹枣红色的战马便顺从地低下头,鼻息在冷空气中喷出白雾。跨上马鞍的瞬间,藏袍下摆扫过马腹的鬃毛,带起细碎的雪粒——这一骑,载着的是吐蕃一夜的挣扎,和往后漫长的路。
当赞普的队伍再次出现在联军大营辕门时,晨光正好漫过旗杆顶,将那面“宋”字大旗染成了金红色,流苏在风里舒展,像簇跳动的火焰。洛登跟在赞普身侧,腰间的弯刀依旧锋利,刀鞘上的绿松石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眼神却已没了昨日的戾气,像被晨露洗过的草原,虽仍有起伏,却透着温润的底色。赞普翻身下马时,右手稳稳捧着那卷盖了印的盟书,羊皮卷边缘被指温焐得微热,印泥是新调的朱砂,里面混着他指腹的血,在晨光里泛着沉稳的红——那是用他的隐忍和期盼调的色,在这纸上,刻下了吐蕃最沉重的承诺,也刻下了最隐忍的生机。
他抬头望向联军大营深处,那里的帐帘正被晨风吹得轻轻摆动,像只等待归巢的鸟翼。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呐喊声,混着帐内飘出的龙井茶香,竟生出几分难得的安稳,仿佛昨夜的风雪与争执都只是一场梦。洛登在他身侧低声道:“走吧。”声音比昨夜哑了些,却透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,僧袍的袖口轻轻扫过剑柄,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禅意。
赞普点头,举着盟书往前走去,脚步踩在结了薄冰的地上,发出“咯吱”的轻响,像在为这漫长的一夜,一点点画上句点。每一步落下,都能看见冰面下凝结的气泡,像极了他此刻压在心底的千言万语。
辕门的卫兵见赞普捧着盟书走来,手里的长戟悄悄收了半寸,枪尖的寒光也柔和了些。为首的队长抬手示意放行,铁甲碰撞的脆响在晨光里格外清亮:“卓盟主还有四王子他们在大帐呢,说您来了直接进,帐里的炭火刚添过,暖和得很。”
赞普的靴底碾过营地上的薄冰,每一步都踩得沉稳,冰屑在脚下发出细碎的“咯吱”声,像在数着这一路的心事。洛登跟在他身后半步,僧袍的下摆扫过结霜的草叶,带起细碎的白痕,倒像是给这冻土画了道浅淡的边,也画出了两人之间悄然缓和的距离。帐帘被卫兵掀开时,炭火的暖意混着龙井的清香扑面而来,卓然正坐在案前翻看着军报,月白锦袍的袖口沾着点墨痕,想来是昨夜批阅文书时蹭上的,却丝毫不显潦草,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。见他们进来,他便放下了狼毫,指尖在砚台上轻轻一蘸,将多余的墨汁抿掉,动作从容得像在打理窗边的花草。
“盟书带来了?”卓然的目光落在赞普手中的羊皮卷上,语气平淡得像在问“今早的雪停了吗”,却让赞普莫名松了口气,仿佛悬了一夜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赞普将盟书双手奉上,指腹的薄茧擦过卷边粗糙的毛边,留下浅淡的痕。“按卓盟主的意思,盖了吐蕃的王印。”他顿了顿,眼角的余光瞥见洛登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,便补充道,“洛登国师提议的条款,也都添在后面了,字字属实,绝无半分虚言。”
卓然缓缓地展开盟书,他的目光如同微风拂过湖面一般,轻轻地扫过那行“战马选三岁口”的小字。这行字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,但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。
卓然的目光停留在那行字上,仔细端详着每一个笔画。他发现这些字的笔迹非常特别,起笔时重若千钧,墨色深得像要透纸而出,仿佛书写者在落笔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;而收笔时却轻得像叹息,仿佛藏着万般不舍,似乎书写者在最后一刻还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写下去。
卓然不禁想起了洛登昨夜泛红的眼角,那里面藏着的不仅有骄傲,